割下最後一隻半人馬的耳朵,抬頭看見天邊銀寒的滿月,我覺得非常疲憊。被發派到淒涼之地來,簡直就是流放,以此帶罪之身。不知是出於冷酷或是慈悲,雷霆崖最後不是讓我再上對抗聯盟的戰場,而把我支到淒涼之地,面對躁動好戰的半人馬,與陰險凶暴的惡魔。德魯伊導師沉痛地封印了我的傳送術,我不再有臨陣庇敵脫逃的機會,也不再有與奈瑟德私會的可能。
來到淒涼之地,面對著荒蕪寒涼的砂漠,我想了很多事。每一個無處可去的夜晚,讓我練就了一身高超的釣魚技術,而總是在碼頭上偷懶著的狡猾漁夫,竟成了最能窺知我心的食人妖好友。
「聽說,你為了一個夜精靈從戰場上脫逃?」這是吉納澤林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他不懷好意地打量我,然後奸險地笑了,要我替他採收貝殼,以換取鬼旅崗哨想要的血肚魚。
他是個狡詐的食人妖,但擅長看穿人心。
「你對你原本的戰友感到愧疚嗎?」
當我在碼頭上安靜地釣著魚時,吉納澤林從我背後搭話了。我不想應他,只是繼續靜靜地釣著我的魚。
我想,我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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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露恩的光芒無論在哪裡都溫柔且公平地照耀著。
我一再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瞬間,面對著廣闊的海洋,悔恨地流淚。在那個一再被我回憶起的瞬間,樹葉沙沙搖晃,綠草柔軟青翠,月光暈染一切,而彼人的眼睛光輝美麗,臉龐優美剛毅,我們柔靭的命運之繩繫了個最初始的結。
為甚麼在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沒有伸出手去抱住他呢?為甚麼在一切都已經開始了以後,卻沒有察覺自己真實的心意呢?在希斯布萊德丘陵上,瑞恩最後一次呼喚我的叫喊聲還猶在耳邊,那聲音包含了所有我能知道的震驚、心碎、失望、憤怒、脆弱。即使聽到了那樣的聲音,即使瞥見了瑞恩那近乎哀求的顫抖的表情,我也沒有再回頭。
至少在那個時候,就該知道了啊。毀棄了從前所建立守護的一切,為的是甚麼,至少在那時候,就該知道了啊。
在伊露恩光輝的裙裾下,我跪伏在葬影村的海岸邊,心痛而無聲地流淚。
奈瑟德,我不是後悔我做過的一切,我只是痛恨我沒有正視自己的心情,沒有把握與你相處的時光,沒有緊緊地抱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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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變滄桑了……」奈瑟德怔怔地輕撫著我的頸邊,我知道那裡有一道已經癒合的傷疤。「也更強壯,更像個冒險者。」
烈陽正狠狠地照耀著,沒有風,我們站在無邊的靜止沙漠裡,像被凝固在世界的中心。
「奈瑟德,你這個背叛者。」我再也無法維持原本的一派輕鬆,哽咽著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進懷中。
然後風又吹起來了,沙子揚在空中,我感覺到他也緊緊地回抱我,於是我又流出淚來。
還好,我想。還好,一切都不算太遲,我們終究又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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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奈瑟德按在沙地裡狂亂地咬吻的時候,還好他還沒失去所有的理智,變身成豹使勁把我撲回,我也變身成獅子與他滾成一團,事後才想到他是要把我拖離道路,以免被人打擾。
我咬嚙著他的後頸,爪子緊緊地嵌進他的肩頭,他卻沒有抗議,低哼著任我粗暴地汲取他的氣息。面對著心中最原始的欲望,我們不過是兩頭最純真的野獸。熱燙的沙粒飛滾上身,這些日子不斷在胸中澎湃著的思念只能在對方身上宣洩。
伊露恩啊,我願意在此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