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童蒙時,大人諄諄告誡不可玩火,你看著鄰居大哥把玩打火機,指間擦出火來再用另一隻手掌直直拍上去,火焰在掌間隱沒。那時你還不敢玩火,但心中疑惑:要到甚麼時候,才能被准許「玩火」?
見到那個男人時,你的心像他指間的火柴般擦地一下被燃起來。很久沒見到用火柴喚出火苗的人了,火柴這東西,若不是幼時在阿嬤的神案前見過一盒覆著薄塵的,大概在你心中會變成傳說之物。你自然也是首次見到有人用火柴點菸。
那男人的眼角微揚,細長的丹鳳眼,在火光燃亮的瞬間,勾動你的魂魄。你為了接近那個男人,學會抽菸,卻笨拙地學不會他用火柴點菸時俐落的身姿。他撇著嘴角笑,說你畢竟才十四歲,你不甘心地瞪他,看破他一身健壯肌肉逐日啟蒙你的渴望。
那幾年是你瘋狂成長的起始,夏日尤其熾烈。你飛奔著成長為一個男人,骨骼延展,肌肉隆起,擁抱男人,被男人擁抱,你愛好聞他拈著的火柴熄滅時的氣味。
待得你也被他瀟灑捻熄時,你的身高已不再抽長了。他望著你時眼中的火光已滅,你卻猶水深火熱天翻地覆。最頹靡時你像一地散落的菸灰,像一根焦黑的火柴。你在灰燼的間隙想起要到甚麼時候才被准許玩火,你想是不是你玩得不好焚了自己。
五年以後你在吧台邊看見一個男人在掌間劃亮一道火光,反射般地心悸,定定望去發現在搖曳的火光間映亮的臉孔是另一個陌生男人。五十分鐘後你熟練地用手掌摩挲他下巴好看的鬍渣,嚙吻他的嘴唇。
你想過這樣一個換過一個的日子究竟要渡到幾時,是不是因為國家不讓你與相愛之人結婚所以注定漂泊浪蕩永無寧日。
台灣沒有火柴工廠了,你這些火柴哪裡來的?在床單與被褥之間,拈起男人的火柴點菸時,你閒問道。我是賣火柴的男孩呀,對方也在唇間放上一根菸,半假半真地瞟著你笑道,劃亮火光,假作許願一會後燃上菸。
吐氣。你們在床單被褥皺浪的海洋上慵懶泅泳,交換著自肺裡滾過一圈又吐出的氣體,是另一種反覆在對方身體進出的後戲。
(未完無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