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10

他生前的名字不叫知影,當他在喪鐘鎮的棺材裡甦醒的那一刻,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原本的名字是甚麼。這不是甚麼困擾。困擾的是,後來他知道了,從那具半腐的棺木角落一只黃金婚戒上知道的。拾起那枚婚戒的同時,知影也拾起了一部份生前的記憶。


那是多餘的。作為一名被遺忘者,記得太多無謂的事毫無助益。他在希瓦娜斯女王跟前下跪宣誓忠誠,冷血無情地殘殺血色十字軍,他從前的同袍,不覺得有任何問題。隨著那枚婚戒撿起的回憶中,也包括著他生前在血色十字軍中的片段,但那像是遙遠的影像一樣,只是偶爾在他腦中播映,卻已經與他新的「人生」無關。

女人的臉忽然鮮明清晰地跳出來,打斷了知影混濁的昏噩長夢。





睜開雙眼,知影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具堅實的棺木裡,這使他有種安心感,覺得自己還好好地「死」著。

空蕩蕩地。

紅尾鸚鵡被拴在一旁的小桌邊,靜靜地看著他。
索蘭瑞恩不在,他記得,在昏迷的時候,他看到瑞恩正在為他哭泣的。

那傢伙,哪裡去了呢?





終於逮著那個女人。血色修道院這裡的十字軍,對瑞恩來說根本不堪一擊。每天,他站在耳語花園中央,不斷地殺戳,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這個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悍婦,見到同袍一一倒下,她絕對不會逃跑的,一定會過來挑戰他這個染滿鮮血的死亡天使。可惜,她也只有失敗的份。

女人的頭髮散亂,額上被打裂一個雞蛋大小的傷口,血汙爬在她的臉上,卻只顯得她的眼神格外倔強。

真不愧是知影生前的女人啊,嗯?血精靈索蘭瑞恩以輕蔑的眼神回敬,一面狠狠地在女人臉上踩踏,把她當作擦自己鞋底的墊子。女人無法反抗,因為她已被緊緊地綑了起來,渾身傷痕是索蘭瑞恩毫不憐惜地把她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的結果。

原本想殺了她的。但在下手的瞬間,瑞恩也猶豫了,雖然原因與知影有巨大的不同。

他只是不想讓這女人便宜地死了,卻永遠被知影追憶。瑞恩跳上座騎,繼續把女人拉在後面拖行,思考著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看見知影佝僂著身子在不遠的前方釣魚時,瑞恩身體一僵,最後還是沿著澈水湖優美的湖岸慢慢向知影走去。

「我想你大概會來這裡。」知影慢吞吞地收起魚線,起身看向索蘭瑞恩。

血精靈甚麼話也沒說。他在等待著知影的處置。知影緩緩地朝他走去,十碼,八碼……也許知影會揍他一頓,然後放走那個女人,瑞恩堅定地站著等待知影出手。

知影與他擦身而過,以同樣的速度走向瑞恩身後奄奄一息的女人,對她輕輕地躹了個躬,然後蹲下來為女人鬆綁,以溫柔的動作將女人半扶起來。

瑞恩定定地看著這一切。

「娜卡。」知影粗啞的嗓音充滿柔情,瑞恩覺得自己的身體比被扔進澈水湖底還要冰冷。「想起我了嗎?」知影從懷裡取出一枚戒指,拉起女人的右手,將那只戒指放在她掌心,讓她的手輕放在她胸口。知道女人已經虛弱得難以聽見自己的聲音,知影俯低身子,幾乎是把自己的臉貼在女人的臉上,悄聲和她說話。

從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溫柔。從來不曾與他這麼纏綿。索蘭瑞恩再度感到自己的心被無數小蛇咬噬,既妒且恨,痛苦萬分。知影則對他的存在置若罔聞,只低著頭對女人柔聲低訴。

娜卡,我美麗又堅強的女人。我還活著的時候,在神的面前發誓要與妳共渡一生,驅趕妳的憂苦,守護妳的喜樂。我死前的最後一刻,都還在縱聲高喊著要妳快走,妳卻仍倔強地揮舞著妳的劍,不肯棄我離去。可惜我先流盡鮮血,沒法看見最後的結局,還以為妳也必定戰死當場了。

知影懷中的女人流下眼淚,在胸前握緊了那枚屬於她的丈夫的結婚戒指。

寒光一閃,一柄匕首已然穿過了她的手背、她的手心、她手中的戒指,深深釘進她的胸口。知影輕輕地放開了那柄匕首,仍然深情地在她耳邊低語。

終我一生,我都信守著我在神前對妳立下的誓言。但是,那一生已經結束了。

知影輕輕地把女人放下,為她閤上眼瞼,然後拔起匕首,挖出她的心臟。

「走吧……任務,終於完成了。」知影微笑著對瑞恩說,身上的影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