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影看著驚駭莫名的瑞恩,忽然覺得一陣好笑。
「跟著我這麼久,你還沒看過我用靈魂石復活,是嗎?」
瑞恩張著口,還坐在地上仰望著知影,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完全忘了,術士還有靈魂石這玩意。他剛剛還以為,屍變發生得這麼快,雖然知影本來就已經是個僵屍……
「啊,也是。」知影席地坐下,開始喝草莓汁。「下次我會把靈魂石綁在你身上,畢竟你是個牧師,應該由你來替我復活。」
我竟然連我會復活術這一點都忘記了……
索蘭瑞恩感到很難過,但又有一點高興。
「好了。我們該去探訪塔貝薩了。」看著知影用幾乎只剩下骨骼的右手撐起自己的身體,瑞恩趕忙向前扶住他。
塔貝薩的小屋在泥潭沼澤的中心,周圍有許多鱷魚環伺。許多任務都指向這裡,甚至在奧格瑪都有人要他們來找塔貝薩。瑞恩好奇很久了,究竟偏居在沼澤中央的這個女巫,是長甚麼樣子?
知影看著瑞恩臉上期待的表情,沒有告訴他,接下來他打算做的事。
「啊,知影,你回來了。」塔貝薩是個看起來挺年輕的女人,帶著一個看起來暴躁、一個看起來窩囊的學徒。知影沒有和塔貝薩寒暄,但瑞恩有些驚訝他們已經會過面。向前把蕨牆村的關心帶到,塔貝薩淺笑要他們去夷平恐角崗哨。這女人也是狠角色。瑞恩默想。
「瑞恩,準備好嗎?」知影回過身,手裡不知何時拿著一顆寶珠,正要交給塔貝薩。
「啊?甚麼?」
塔貝薩接過寶珠,一面走出屋外,一面對那顆寶珠唸著甚麼咒語。知影開始召喚虛無行者,甚至抽空交給瑞恩一顆治療石。
「靈魂石用掉了,你要活著。」
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藏在箍顱皮帶下的深深一瞥,瑞恩連忙跟著知影也跑出屋外,看見塔貝薩小屋邊的農地上站著一隻強大的惡魔。來不及多說甚麼,知影已經讓虛無行者上前,開啟了與惡魔的戰鬥。
這種事一天一次就已經夠了啊!瑞恩在心裡狂喊,卻仍快速替知影和虛無行者加上增益法術,並且替虛無行者治療。
「補慢點,你會被那惡魔仇恨的。」知影在補種虛弱詛咒的空檔對他說。
我再補慢點,等虛無行者掛了,我們倆也全掛了!你那破爛身體是能挺多久?!儘管心裡再怎麼痛罵,他還是沒停下動作,全副力氣都投在治療與輔助上。一轉頭,看見知影枯癟的臉上透著狂喜的光。
在心裡輕歎口氣,他想,今後大概都會拿知影的這種瘋狂沒辦法吧。
※
回到泥鏈營地,瑞恩覺得他整個人像被抽乾了,只想趕快回到旅館裡休息──雖然比不上銀月城,但至少哥布林的旅館比大多數的部落旅館都要舒服得多了。旅館老闆從他的帳本中抬起頭,瞄了瑞恩一眼,然後告訴他有他的信。
誰會寫信給他?他最近沒有出入拍賣場,也沒有和任何人接觸。瑞恩納悶地走回旅店門口,從郵箱取出了信,也取出了他已經快要遺忘的往事。
是從前與他搭檔的德魯伊寫來的信。那個德魯伊,在希爾斯布萊德丘陵上曾經奮力地保護著他,曾經為了他被聯盟殺傷而憤恨,最後卻為了一個在戰場上看見的瀕死夜精靈而背棄了整個部落,還有他。
瑞恩恍惚地讀著信,那個德魯伊單純真誠的臉,透過信紙又真摯地跳了出來。愈是如此,那段甫被離棄的日子,就愈是鮮明地重現腦海。他無顧於其他人如何安慰他、如何痛罵那個拋下他的同伴,只是望著他們的嘴唇開閤動著,卻一切都無法進入他的心。丘陵地區下起了湮住視線的大雨,而他像個遊魂般地,不告而別,離開了塔倫米爾。
在丘陵地區晃蕩,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茫然地解決衝過來的每一隻野獸與雪人,然而這對把天賦皆投在神聖與戒律上的他來說,雖不困難卻頗費力。那樣過了幾天,在某個雨漸漸收停之後的夜晚,他看見有一點溫暖的火光在不遠處的樹下。
遊蕩數日,所有情景皆在他眼前模糊飄過,卻只有那堆營火確實地照進他的心中。他帶著濡濕且疲憊的身體靠近,然後遇見了知影。
※
走回旅館房內,知影仍然靜靜地坐在床上讀書,惡魔僕從已經被他解散,鳥籠擱在桌上,紅尾鸚鵡在他身邊拍著翅膀。窗外昏黃的夕色透進室內,這情景讓索蘭瑞恩想哭。
他走到知影的床邊,靠著他的床,在地上坐下。
知影沒有問任何事,只是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他順從地將頭擱在知影的床上,把表情藏在自己的臂彎中。
其實,他不是真的很傷心。只是,在往事全都湧上的時刻,他很想要得到知影的一點點寵溺,一點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