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9

前往血色修道院的路旁,樹枝上掛著幾具已經灰敗的人類屍體。同樣的吊屍在塔倫米爾也曾見過,但是掛在通往人類的修道院路上,卻令人格外心驚。那些狂熱的十字軍,不知是怎樣的一群人。

「還用說嗎,當然是該死的一群人!」說畢知影呼呼哈哈地大笑,翻身下馬,召出魅魔達爾伊拉。

完全是屠殺。用不了一分鐘,狂熱的血色十字軍們就在知影身前淒喊著倒下,然後知影拔出小刀,熟練地剜出死者的心臟。初死的,還溫熱著濡著血沫。

一路殺進耳語花園,整修良好的草坪與花木,襯著僧侶們紛紛倒下的慘叫,有種異樣的不協調感。

忽然間,知影僵在一個侍僧面前。

「娜卡……」他原本就沙啞的聲音,現在像是哽了一整塊木片一樣。

他面前的侍僧是個女性,持著雙手錘重重地朝知影肩上槌下,索蘭瑞恩發現自己清晰地聽見知影的肩骨碎裂的聲音。達爾伊拉開心地嬌呼一聲正要上前鞭擊敵人,正在倒下的知影卻不忘作個嚴厲的手勢阻住她。砰地一聲,知影摔在地上,一把硬骨頭卻倔強地還扭著頭,直直望著那女僧。

「娜卡……」他又說了一次。

女僧沒有再追擊,怔怔地立在原地,看著眼前受傷的不死族。面目已非,敵友不再,她卻還認得出來,倒在地上的邪惡術士,曾經是與自己許下一生之誓的丈夫。除了他,再沒有任何人能這麼深情而又絕望地喚她。





幽暗城的旅館裡,擺著一具具整齊的棺材,沒有比這更適合不死族的床鋪了。瑞恩卻極不情願知影睡在那裡面,因為這讓他覺得知影好像隨時會就那樣躺在棺材裡離他而去。

沒有血,沒有眼淚,也幾乎像是沒了呼吸。索蘭瑞恩不知道是甚麼使不死族繼續「活著」的,但看起來,知影像是快要失去那種力量。趴在棺木旁,瑞恩像要代替知影似的不斷哭泣,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口中嘗到甜腥,恨恨地以指刨抓棺木,直至抓出血來。

瑞恩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這樣,就像他不知道為甚麼知影要這樣。在相遇的第一夜,他還那樣狠狠地嘲笑過他自己的生前死後,說過那些一生的誓約早已消逝無蹤,說過固執著那些的瑞恩有多愚蠢?瑞恩既傷且痛地哭嚎著,像要把自己的嗓子哭得像知影一樣啞。





他看見一張血精靈的俊美臉孔在眼前哀哭,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忽然憶起了自己死前,也看過有人這樣為他悲泣。是了,那時候,他與他的妻子同在戰場上的,但是他與敵人一同倒下了,那個食屍鬼的利爪深深地抓裂了他的喉頭。

大顆大顆溫熱的淚水滴在他身上。好暖啊。是自己的身體太過冰冷了吧。妻子娜卡的臉又隱約出現在他的眼前,那也是張姣美的臉孔,他曾許下誓約,要用他的一輩子照顧、愛護他的妻子,要支持她,不讓她傷心。他見過她最傷心的神情,就是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吧。

不要哭啊,我愛妳的。想伸手撫摸她的臉蛋,但已經沒有力氣……

他的手觸到了一張臉,是那個為他哀哭的血精靈。他暖熱的手捉著他只剩指骨的右手,貼在他光滑美麗的臉頰上。

不要哭啊……。他想說,卻說不出口。一陣昏黑再度降臨,他還沒來得及想起自己的名字呢,卻已沉沉落進無邊的黑暗。

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8

在塵泥沼澤過慣了與知影在一起的日子,忽然間,所有的任務都結束了,畢竟讓瑞恩有點不習慣。有人要他們到加基森去,塔貝薩還要他們去祖爾法拉克殺一個食人妖,看著燈下的任務單,知影沉吟了一會,然後愉快地宣佈,他們先到加基森去拜會那裡的飛行管理員,然後他要回幽暗城去。

「一陣子沒有回去了,我想你也屯積了一些貨物要拍賣吧。在開始塔納利斯的任務之前,我們可以放鬆一下。」

看著知影臉上難得露出的輕鬆微笑,瑞恩沒有反對的理由。雖然幽暗城……令他不大自在。事實上,幾乎所有的種族到幽暗城,沒有不覺得不自在的。看著電梯口前站著一對痴肥且剖露著浮腫肝腸的憎惡守衛,瑞恩不由得別過了臉,死盯著電梯門。

知影輕輕地拍了拍瑞恩的背,朝他咧嘴一笑。

為甚麼平平是不死族,他就覺得和知影在一起很安心舒服呢?看著領先走出電梯的知影的背,瑞恩微感困惑地想。

幽暗城像座立體迷宮,瑞恩以前也曾來過,但迷了一陣子的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出去。在從奧格瑪過來的飛艇上,他把這事當趣事向知影說了,於是知影要他緊跟著,由知影作他的導遊。

如果能挽著他的手,就更好了?跟在知影後頭,瑞恩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幽暗城是立體的,初來此地的人,多半是沒有這層認知才會迷路。」領在他前頭的不死族術士略側過頭,溫柔地笑笑。「但我們的分類與結構是很清楚的,當你熟悉之後,你會發現這是部落的主城中,逛起來最有效率的一座。」

為他剖析了幽暗城以銀行為中心,各分內外圈、又分上下層的組成結構後,瑞恩發現這果然是一座很容易找到想找目標的主城。只是……鍊金區大概是這座城中最恐怖的地方了。

知影自在地走過掛著不知名巨大肉塊的走道,進入了鍊金區的地下室。他知道知影的專業技能正是採草與鍊金,但看幽暗城鍊金區的佈置,他們恐怕不是研究研究不會滴血的那些草藥就能滿足的。

「在提里斯法林地的東北面有一座血色修道院。那裡是瘋狂的血色十字軍信徒出沒的地方。幹掉他們,把他們的狂熱的心臟給我拿回來。」

幽暗城的大藥劑師法拉尼爾這樣對他們說。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太過輕鬆的任務了,原本知影是不會接這種任務的,但這次他愉悅地接下。

「當作渡假時的休閒吧。偶爾出城散步也好。」知影笑笑,嘴角仍有一絲殘暴的邪惡。「取人類的心臟,嘿嘿,多麼愉快的事。」





瑞恩並沒怎麼踏入提里斯法林地過,他對這裡最熟悉的僅有從飛艇塔到羅德隆廢墟的一小段路而已。回銀月城去買了陸行鷹,再回到羅德隆廢墟,已經見到知影騎在四蹄燃火的惡魔戰馬上,按轡等他。

既有座騎,因為不怎麼花時間,所以知影應瑞恩要求,稍微帶他繞了一下提里斯法林地。布瑞爾是個令人有種懷念感的小鎮,雖然裡頭出沒的全是不死族而讓這小鎮多少有種恐怖噩夢般的感覺,但看著知影低聲和鎮民相互招呼,捕捉到他臉上的一絲眷戀,仍讓瑞恩也跟著喜歡上這個小鎮。

「這是澈水湖。」水面隱隱映出兩人乘在座騎上緩行的倒影,湖邊就是陰黑的樹林,但兩人絲毫不懼。「再過去是個農場。提里斯法林地裡,倒有不少塊田地。從前…我都在那些地方訓練過的。」

聽著知影說起從前受命去偷南瓜的趣事,說起澈水湖冰冷的湖水,說起從前也曾羨慕過可以接受騎術訓練、擁有自己座騎的前輩……

瑞恩希望這樣恬美的時光,可以一直繼續下去。

little succubus -04

出乎意料的,希文娜的學習能力很好,即使跳級,她也確實學會了劇痛鞭笞和安撫之吻。雖然她的氣力有限,但懂得甩鞭子時使用的手勁等小技巧,彌補了她的不足,可說是有長足進步。

但是對於她的應對,葛札恩還是感到頭痛。

「我說了,不准叫我的名字,沒大沒小!」葛札恩怒目教導。
「那,真的要叫主人嗎……」她尖長的耳朵居然折下來了,她以為她是被罵的小貓嗎?
「嗯,妳應該這樣稱呼我。」
「那,」她一抬臉,圓滾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無邪地一笑還露出顆小尖牙。「主人~☆」

天啊,他的雞皮疙瘩全爆出來了!

「不不不不不……別,妳還是別這樣叫好了。」千萬別這樣叫,為甚麼連他自己都有種「好像很色」的感覺?

「這樣也不行。」她嘟起嘴,有點不高興。「叫名字也不行,叫主人也不行,你很囉唆欸!」
「甚麼囉唆!跟主人可以這樣講話的嗎?」
「是…主人~☆」
「我說了別那樣叫!」
「那要怎樣叫嘛?又說是主人,又不准叫主人。那這樣好了?叔叔~☆」
「啊啊啊啊啊,給我住嘴!」





仔細想想,葛札恩覺得自己有些過份激動了。但是他實在無法接受希文娜那種叫法,雖然他也不知道為甚麼。最後協商的結果是,希文娜如果要對他說話,只要用「你」這個字就行,不必再用些聽起來就是很奇怪的稱呼。

他開始試著帶希文娜出任務。大部份的時候,他都在荊棘谷為部落效力,格羅姆高營地派出的任務真的很多,每次多完成一點,葛札恩心裡就多對自己感到一絲驕傲。希文娜的表現不壞,但也不甚出色,面對著荊棘谷裡隨時出沒潛伏的野獸們,葛札恩還是覺得虛無行者可靠。

直到有一天,一陣風送來納爾瑪的悄聲密語,邀請他一同深入血色修道院。葛札恩義不容辭地答應了。

在約定的時間前,葛札恩提早到幽暗城作行前準備的時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他的魅魔是個幼齒到(他自以為)連奧格瑪榮譽谷的小孤兒也迷不倒的小鬼頭!血色修道院裡滿滿都是成熟且靜持自修的十字軍,他的小魅魔是無論如何也媚惑不了的。

抵達血色修道院門口,對著納爾瑪和其他三個素未謀面的隊友,葛札恩支支吾吾地,把他的小魅魔從他身後拎出來,然後滿面羞慚地向大家道歉,說他的魅魔可能沒辦法做好她的控場工作。

「嗯……還好嘛。」隨隊的法師是個年輕的血精靈,紮著一頭活潑的銀白馬尾,五官像尊陶瓷娃娃似的,可惜不是葛札恩喜歡的類型。她略略低下身去朝希文娜看了看,希文娜拉開笑臉回應她的注視,連小酒窩都笑出來了。聖騎士輕輕地拍了拍希文娜的頭。「說不定可以。試試看吧。」

「嘿嘿,我想她可以。」牧師也是個血精靈,看起來與法師熟識。大概是一同從故鄉出來闖蕩的吧,但是他看著希文娜的眼神,讓葛札恩有股莫名的不快。穿著長袍的男牧師,伸出他輕佻的手指,抬了抬希文娜的下巴。「不……我賭,她可以。」

這個男血精在想甚麼怪異骯髒的事?葛札恩忽然一陣不快,粗魯地抓著希文娜的翅膀,把她一把又藏回自己身後去,瞪了牧師一眼,然後向納爾瑪說:「好吧,如果同伴們都願意一試,就往血色修道院出發。」

剩下沒發聲的獵人仍然沉默地咧嘴一笑,把他食人妖族驕傲的長長獠牙露出更多,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帶著他的幼年魅魔,跟著他傾慕的納爾瑪,葛札恩既不確定又緊張地走進了血色修道院。

little succubuss -03

希文娜確實是長大了一點了──她的高度從原本只到他的腰,成長到她的角可以抵到他胸前。但穿著暴露的衣服,胸前只一點微微隆起,感覺還是很不魅魔。
歎口氣,葛札恩去引了條鱷魚來,命令希文娜攻擊。


「喝!嘿!」希文娜賣力地揮起鞭子。

「希文娜!」葛札恩快要看不過去了,大聲喝止。「妳鞭子怎麼拿的?妳都快要把鞭子當投擲武器丟出來了妳知不知道?而且妳那樣丟法,鞭子脫手一定是打到我!」

「啊…我……」希文娜仰起她可愛的小臉,眼裡晃著淚光。「我討厭鞭子啦…以前我還一直打到我自己……」

那是妳的問題!妳們惡魔學校沒教你們怎麼使用自己的武器嗎?還是惡魔都不上學的?

葛札恩長長地歎了口氣。「好吧,我試著找人教妳。」





納爾瑪是一位非常健壯美麗的女獸人,葛札恩對她傾慕已久。雖然不覺得戰士有可能會使鞭子,但是葛札恩知道納爾瑪性格爽朗大方,很可能認識一些擅使近戰武器的人。

「鞭子啊?」在奧格瑪的旅館內,納爾瑪皺了皺眉頭。「我知道的武器大師都沒有教授這種武器,而且部落中也很少聽聞有誰是用這個的。也許找別的魅魔來教,是最快的?」

「唉,納爾瑪。」葛札恩向酒吧老闆莫拉格買了兩杯麥芽酒,將其中一杯放在納爾瑪面前。「我怎麼可能沒想過呢。只是,妳看,」他隨手指向正站在旅館門口,像隻好奇的小狗看著熙來攘往的行人們的希文娜,「召喚到這樣幼稚的魅魔已經是件丟臉的事,我又哪裡好意思再向其他的術士們提出這個要求呢。」

納爾瑪露出同情的表情。

「啊,不過,她應該至少會『劇痛鞭笞』吧?」

翻了一下希文娜的技能書,葛札恩不禁大驚。

「她不會!」她甚麼技能都不會!

「哈哈哈哈……」納爾瑪笑得十分開懷,將眼前的麥芽酒一口氣灌下喉嚨,以手背揩去溢出嘴邊的殘沫。「答案很明顯了,葛札恩,也許你該先去求助你的惡魔訓練師。」





向訓練師買來幾本希文娜可以讀的書,葛札恩也有些擔心,那些已經是等級二的技能教科書了,希文娜連等級一也不會,真的能領略那些技能嗎?

躺在柔軟的床鋪上,一旁的地上坐著專心讀書的小希文娜,葛札恩開始回想納爾瑪的一顰一笑。
豪邁的獠牙,與虯結的肌肉。她連大腿的肌肉也有分明的線條,更不用說她健壯的胳臂,和玲瓏誘人的身材……。唉,那樣才叫作女人哪。看來看去,還是獸人族的女性最美麗,真不懂為甚麼最近加入部落的血精靈,會在外貌上得到那麼熱烈的評價。

更不用說他倒楣召喚的這隻小魅魔,那種小蘿蔔頭身材,是能媚惑誰?榮譽谷裡的獸人小孤兒也不會被這種幼齒魅魔迷倒!

「葛札恩~~」忽然見希文娜的臉,放大出現在眼前,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小魅魔突然跑來趴在他身上,兩隻細弱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眨著一雙波光流動的大眼睛,就要往葛札恩嘴上親下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札恩反射性地把纏在他身上的這隻小魅魔撥下身去,整個人跳到床的另一側去。被「撥」出去的希文娜跌在地板上,很委曲地撫著她撞腫的臉,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妳在做甚麼?剛剛想對我幹麼!妳才幾歲啊妳!」葛札恩沒發現自己的語無倫次。

「我…我剛學會了『安撫之吻』,想說來試試看啊有沒有效啊……」嗚嗚,結果還沒有親到就被揮開,根本沒效嘛~

「哭甚麼哭!誰教妳膽敢冒犯我!而且,不准那麼親熱地叫我的名字,我可是妳的主人!」

希文娜小嘴一扁,又大哭起來了。

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7

知影看著驚駭莫名的瑞恩,忽然覺得一陣好笑。

「跟著我這麼久,你還沒看過我用靈魂石復活,是嗎?」

瑞恩張著口,還坐在地上仰望著知影,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完全忘了,術士還有靈魂石這玩意。他剛剛還以為,屍變發生得這麼快,雖然知影本來就已經是個僵屍……

「啊,也是。」知影席地坐下,開始喝草莓汁。「下次我會把靈魂石綁在你身上,畢竟你是個牧師,應該由你來替我復活。」

我竟然連我會復活術這一點都忘記了……
索蘭瑞恩感到很難過,但又有一點高興。

「好了。我們該去探訪塔貝薩了。」看著知影用幾乎只剩下骨骼的右手撐起自己的身體,瑞恩趕忙向前扶住他。

塔貝薩的小屋在泥潭沼澤的中心,周圍有許多鱷魚環伺。許多任務都指向這裡,甚至在奧格瑪都有人要他們來找塔貝薩。瑞恩好奇很久了,究竟偏居在沼澤中央的這個女巫,是長甚麼樣子?

知影看著瑞恩臉上期待的表情,沒有告訴他,接下來他打算做的事。

「啊,知影,你回來了。」塔貝薩是個看起來挺年輕的女人,帶著一個看起來暴躁、一個看起來窩囊的學徒。知影沒有和塔貝薩寒暄,但瑞恩有些驚訝他們已經會過面。向前把蕨牆村的關心帶到,塔貝薩淺笑要他們去夷平恐角崗哨。這女人也是狠角色。瑞恩默想。

「瑞恩,準備好嗎?」知影回過身,手裡不知何時拿著一顆寶珠,正要交給塔貝薩。

「啊?甚麼?」

塔貝薩接過寶珠,一面走出屋外,一面對那顆寶珠唸著甚麼咒語。知影開始召喚虛無行者,甚至抽空交給瑞恩一顆治療石。

「靈魂石用掉了,你要活著。」

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藏在箍顱皮帶下的深深一瞥,瑞恩連忙跟著知影也跑出屋外,看見塔貝薩小屋邊的農地上站著一隻強大的惡魔。來不及多說甚麼,知影已經讓虛無行者上前,開啟了與惡魔的戰鬥。

這種事一天一次就已經夠了啊!瑞恩在心裡狂喊,卻仍快速替知影和虛無行者加上增益法術,並且替虛無行者治療。

「補慢點,你會被那惡魔仇恨的。」知影在補種虛弱詛咒的空檔對他說。

我再補慢點,等虛無行者掛了,我們倆也全掛了!你那破爛身體是能挺多久?!儘管心裡再怎麼痛罵,他還是沒停下動作,全副力氣都投在治療與輔助上。一轉頭,看見知影枯癟的臉上透著狂喜的光。

在心裡輕歎口氣,他想,今後大概都會拿知影的這種瘋狂沒辦法吧。





回到泥鏈營地,瑞恩覺得他整個人像被抽乾了,只想趕快回到旅館裡休息──雖然比不上銀月城,但至少哥布林的旅館比大多數的部落旅館都要舒服得多了。旅館老闆從他的帳本中抬起頭,瞄了瑞恩一眼,然後告訴他有他的信。

誰會寫信給他?他最近沒有出入拍賣場,也沒有和任何人接觸。瑞恩納悶地走回旅店門口,從郵箱取出了信,也取出了他已經快要遺忘的往事。

是從前與他搭檔的德魯伊寫來的信。那個德魯伊,在希爾斯布萊德丘陵上曾經奮力地保護著他,曾經為了他被聯盟殺傷而憤恨,最後卻為了一個在戰場上看見的瀕死夜精靈而背棄了整個部落,還有他。

瑞恩恍惚地讀著信,那個德魯伊單純真誠的臉,透過信紙又真摯地跳了出來。愈是如此,那段甫被離棄的日子,就愈是鮮明地重現腦海。他無顧於其他人如何安慰他、如何痛罵那個拋下他的同伴,只是望著他們的嘴唇開閤動著,卻一切都無法進入他的心。丘陵地區下起了湮住視線的大雨,而他像個遊魂般地,不告而別,離開了塔倫米爾。

在丘陵地區晃蕩,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茫然地解決衝過來的每一隻野獸與雪人,然而這對把天賦皆投在神聖與戒律上的他來說,雖不困難卻頗費力。那樣過了幾天,在某個雨漸漸收停之後的夜晚,他看見有一點溫暖的火光在不遠處的樹下。
遊蕩數日,所有情景皆在他眼前模糊飄過,卻只有那堆營火確實地照進他的心中。他帶著濡濕且疲憊的身體靠近,然後遇見了知影。





走回旅館房內,知影仍然靜靜地坐在床上讀書,惡魔僕從已經被他解散,鳥籠擱在桌上,紅尾鸚鵡在他身邊拍著翅膀。窗外昏黃的夕色透進室內,這情景讓索蘭瑞恩想哭。

他走到知影的床邊,靠著他的床,在地上坐下。
知影沒有問任何事,只是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他順從地將頭擱在知影的床上,把表情藏在自己的臂彎中。

其實,他不是真的很傷心。只是,在往事全都湧上的時刻,他很想要得到知影的一點點寵溺,一點點安慰。

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6

像是甚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翌晨瑞恩醒來,看見知影穿戴整齊,正坐在他對面的吊床上看他。好像少了甚麼,瑞恩左右一望,才想起他沒帶惡魔。

「早安。」知影開口。

今天陽光太刺眼了嗎?瑞恩忍不住探頭往外面一望。天氣很好,難道知影的腦子被陽光晒壞了?可是他至少還是有頭髮蓋在腦殼上的呀……

「我要先去希爾斯布萊德丘陵一趟。那裡的任務對我來說可能有點難,你和我一塊去嗎?」

知影在邀請他組隊解任務?怎麼了,難道昨晚發生甚麼事了嗎……瑞恩一掀被子,看見自己的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襯衣連顆釦子也沒少一顆,身上也沒有甚麼奇怪的傷痕。

「嗯……當然好啊。」連忙抬頭對著知影露出他最完美的笑容。「只要你需要我的話。」

只要有人需要我的話。瑞恩在心裡默想。昔時的高貴牧師,今日卻淪落得像個娼妓一樣,誰都可以,誰都好,只要向他招個手。瑞恩忽然覺得他又需要一些秘法碎片。

從落錘鎮到塔倫米爾的飛行航程很短,瑞恩還來不及繼續多想,已經抵達塔倫米爾,而知影召喚出他的魅魔在飛行管理員旁等待。
將準備好的任務單遞給索蘭瑞恩,知影默默地轉身北行,瑞恩跟了上去。瑞恩注意到,這次,知影讓他留在身後,不再提防地並肩同行。對著也跟在知影背後的達爾伊拉苦笑一下,瑞恩一路替知影加上所有增益魔法。





「我出去散步一下……」當晚,將塔倫米爾的任務也全部清除之後,他們仍留在塔倫米爾的旅館裡,晚飯後,瑞恩說要出去「散步」。

「在這裡就可以了。」知影仍然讀著自己的書,沒有回頭看他。良久瑞恩沒有作聲,知影又多餘地補了一句,「外頭危險。」

瑞恩呆了半晌,最後尷尬地在破舊的木床上坐下。昨晚,他雖然後來意識不清了,但他還記得知影在枯鬚峽谷找到他時嚴峻的臉,如果說知影會用暗影灼燒來對付他,他也相信。後來究竟發生甚麼事了,難道知影也跟著他一起吸收秘法嗎?

好吧,既然知影都這麼說了。瑞恩掏出一小塊秘法碎片,開始吸收。只是這次,他吸收的量少了許多。知影闔上書本,放出一隻紅尾鸚鵡,然後在燭光下靜靜地看著瑞恩,一夜無話。





和知影在一起的時候,瑞恩的魔法癮減輕了很多,有時候他都忘了要吸收秘法,事實上,也不太需要。
每日站在知影身後,看著知影裸露的脊骨,瑞恩漸漸地發現知影也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強大,像是現在,他們在塵泥沼澤的中心,面對著巨大的死沼巨鱷。

達爾伊拉奮力鞭擊著死沼巨鱷,而死沼巨鱷則狠狠地撕咬著知影的身軀。一塊知影臂上的腐肉連著筋與神經被扯巨鱷扯下,這讓知影不由得頓了頓,才繃著臉繼續把咒文唸完,朝巨鱷發出灼熱之痛。
瑞恩的法力已近用罄,巨鱷又是一下猛擊,眼見知影已經支持不住,忽然知影迅速吞下一塊綠色的治療石,又恢復了大半生命力。

但即使如此,知影的法力也已用到盡頭,只能咬牙揮起魔杖,不一會兒,剛才用治療石恢復的生命力又快速流失,知影身上殘破不堪,掛著一條條斷裂的爛肉,卻仍然挺著他老舊的骨頭,沒有逃走。

好傢伙。知影一面揮著魔杖,一面承受每一下無情的攻擊,運著全身的力氣等待法力緩慢地重新蓄積。瑞恩也不行了,法力完全以恢復術的形式耗在知影身上,眼看知影就要倒下,心急的瑞恩居然跳過來掄起法杖往巨鱷頭上敲。

笨蛋。知影感到法力雖然仍然低落,但已經蓄積到足夠他最後一擊的量了,他奮力朝巨鱷種下暗影灼燒,同時卻也喪失最後一滴生命力,重重地在泥潭中央倒下。

笨蛋!瑞恩眼睜睜地看著知影肩上的最後一塊死肉也被巨鱷扯下,然後整個幾乎已經是副空虛骨架的身體重重地摔在泥沼裡,忽然覺得世界隨著知影的倒下也在搖晃。

是巨鱷在攻擊他。瑞恩沒有逃走,此刻他覺得喪生在巨鱷齒下似乎是個安穩的結局,索蘭瑞恩的一生。達爾伊拉還在對巨鱷狠狠地甩著鞭子,擊在巨鱷堅硬的鱗皮上,忽然,巨鱷一聲慘嚎,失去了牠最後一點生命力,過於長久的生命終於在此刻結束。

是知影死前的那發暗影灼燒。瑞恩跌坐在地,愣愣地看著死沼巨鱷的屍體。他該要去把巨鱷的牙齒拔下的,這是知影分享給他的任務,雖然知影死了,可是他們還是殺了巨鱷,他該代替知影,前去雷霆崖回報任務完成。

可是為甚麼,他沒有辦法……。以手掩面,瑞恩努力告訴自己不可哭泣,且應立刻離開這裡,旁邊還有許多泥潭鱷魚環伺。連達爾伊拉都消失了,大概是隨著主人的死去,也回到惡魔的扭曲虛空去。偌大的塵泥沼澤,現在只剩下他一人,和知影的屍骨。

伸出手,他正要觸摸到知影屍身的時候,忽然知影站起來了。

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5

達爾伊拉應該發現些甚麼了,只是這個狡詐的魅魔不告訴他。知影冷眼看著面露詭異微笑的達爾伊拉,懶得再多問些甚麼。不過,晚餐後很快就往落錘鎮外走,說要去散步的索蘭瑞恩卻很奇怪;知影畢竟曾與瑞恩組隊過幾天,瑞恩從來沒有甚麼飯後散步的習慣。


落錘鎮的任務已經清空,至於禁錮法陣那兒求救的大地公主密斯萊爾,他沒有興趣。翻動著任務日誌,知影一面盤算著接下來要趁夜回到塵泥沼澤好,還是再回丘陵替梅里薩拉取回意志之冠?

不……收起任務日誌,知影命令達爾伊拉回到扭曲虛空。現在該做的事,應該是去找找那個血精靈,究竟利用這散步時間做些甚麼。





要找到索蘭瑞恩不是件困難的事,根據知影的推測,只要往最沒人會去的地方就對了。他召喚出惡魔獵犬,然後留神牠的動作,也出落錘鎮去散步。

很快他就在枯鬚峽谷找到索蘭瑞恩。瑞恩藏在一個巧妙的、沒有狗頭人過來的坳口,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愉悅地輕輕搖晃著腦袋。瑞恩的手上還有一些發著光的青碧水晶裂片,正漸漸地昇華然後被瑞恩吸收。

「秘法水晶。」知影居高臨下地站著,表情冷峻。原來是這樣,惡魔也會被這些秘法的力量吸引,當初他們就是這樣察覺到艾澤拉斯的;而對達爾伊拉來說,看見一個正在墮落的血精靈自然是件愉快的事。「我以為你的族人應該慎重地告誡過你,不能放縱自己對秘法的欲求?」

「哈……」瑞恩輕輕地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沒有停下吸收秘法水晶,現在他的臉上甚至泛起淡淡的潮紅了。「不,我沒有過量,沒有。它真的令人愉快,許多事也變得順利了……」瑞恩伸手拉著知影的披風。「要不要也試試?或者你也……」後面的話已經含糊不清了,瑞恩看起來像是已經身在了另一個世界,而他還在這個世界的軀體,則沉沉地偎在知影的腿上。

不像話。知影冷冷地看著索蘭瑞恩。瑞恩暖熱的肉身靠在他的腿上,或許是因為吸收了秘法造成的吧,知影可以感覺到瑞恩全身的血液都亢奮地在跳動。

血肉之軀啊……

將法杖收在背後,知影輕輕把意識不清的瑞恩抱起,往落錘鎮走去。





瑞恩總是讓知影想起一些已經離他非常遠的東西。

讓瑞恩躺在落錘鎮旅館簡陋的吊床上,知影把他的惡魔僕從都斥退了,猶豫了一下,然後拿出一只鳥籠,放出了裡頭的紅尾鸚鵡。幾個月以前,他到藏寶海灣去替碎木崗哨的人領回寄放在那裡的物資,順便進港務局參觀了一下,看見這隻鸚鵡,就買了牠。
這不像他會做的事。但是看著這隻鸚鵡拍動翅膀的樣子,與牠優美的灰色羽毛,知影忽然覺得心中的某處被觸動。就像現在,他沒有狠狠地整治瑞恩一頓,而是把他好好地帶回旅館。

但其實知影不太常放鸚鵡出來,他很瞭解他自己。這樣長久地看著鸚鵡飛翔的身姿,他身為不死族的妒恨會跑出來,會想一掌捏死這隻美麗的生物。因為死了,才知道活著是多麼奇妙且盎然的事,每一滴隨心跳搏動的血液、每一塊因呼吸起伏的肌肉,都是多麼的奧妙美好。

這個血精靈究竟與人有過甚麼樣的情誼或誓約?看著瑞恩俯躺在吊床上,髮絲散亂、毫無防備的側臉,知影難得地產生一點想要了解另一個生物的心情。

little succubuss -02

經過一番仔細思索,葛札恩作了個明智的決定,就是不要讓他的幼小魅魔出來增加他的負擔。他滿意地望了望跟在自己背後的虛空行者,這傢伙既強大可靠,又不愛說話,更不會哇哇大哭。


只是這樣清靜的日子,好像也過不了很久。隨著經驗的累積、能力的提升,葛札恩漸漸發現,他的虛無行者雖然也學到了更高階的折磨技術,卻漸漸的,敵人總在戰鬥一陣子之後,痛吼著朝他衝來。

葛札恩並不介意由他自己來承受敵人的攻擊,他看過其他術士學長,有些也是用這種方式進行戰鬥的,只是他們會帶上攻擊力較虛無行者更高的魅魔,以便在自己承受不住之前,快速地結束戰鬥。他就看過一個和自己資歷應當是差不多的不死族術士,帶著他火辣的魅魔戰鬥,用他半朽半腐的身軀承受敵人的每一擊,而他妖媚的魅魔則在敵人背後痛快地揮舞皮鞭。那魅魔香汗淋漓的樣子,使他也不禁感受到一股毀滅性的誘惑。
看著那個魅魔既性感又服從的樣子,葛札恩忽然非常嫉妒那個看起來要死不死的被遺忘者術士;如果和他決鬥勝利的話,就可以把魅魔搶過來,葛札恩會毫不猶豫地對他插旗的。

「我該怎麼辦?」葛札恩決定回暗影裂口找甘盧爾。「我的敵人愈來愈強大,但我的虛無行者卻愈來愈沒辦法使敵人一直仇恨他。別人都紛紛改召魅魔來戰鬥了,但是我的魅魔……」

甘盧爾審慎地望著葛札恩並且思索。最後甘盧爾作出結論:「你或許該試試和你的魅魔搭檔戰鬥。她在戰鬥中的表現如何?你認為最該補足的弱點是甚麼?」

葛札恩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他不敢說,從那次在甘盧爾面前召喚過希文娜之後,他就再也沒召喚過她了,遑論與她搭檔戰鬥。這期間他連與惡魔獵犬搭檔都試過了,但就是沒試過回頭召喚希文娜。
也對,人總是要學習的嘛,他都還沒有試過她的實力,就先否定她了,這不公平,對自己可能也是個損失。

葛札恩回到荊棘谷去,躲到營地外開始召喚魅魔。紫光流動,能量匯聚,葛札恩一面在心裡暗暗地祈禱,過這麼久時間,說不定他的魅魔已經長大。

「嗚?嗚嗚?」希文娜跌坐在地上,嘴裡鼓鼓地還含著一根籤子,看來是正在吃棉花糖或是燒烤之類的食物。一面張望著四週,一面嚼嚼嚼然後把嘴裡的食物吞下,烏黑的長髮也隨著她四望的動作搖晃著。

「希文娜。」葛札恩決定不管她本來在做甚麼,總之他要先瞭解她的實力,然後訓練她!「站好!」

希文娜雖然一副還搞不懂甚麼狀況的樣子,可是很乖地立刻爬起來站好。

「跟隨我。」然後葛札恩走開了幾步。希文娜跟上來了,只是天真的神情好像以為葛札恩是要帶她在海岸邊散步。

「停住不准動。」

希文娜乖乖地站好。葛札恩退後幾步,希文娜沒有跟來。白色的沙岸,澄藍的天空,與蔚藍的海洋。清涼的海風拂動希文娜柔軟的頭髮,站在原地的希文娜微笑望著葛札恩,纖瘦的身體尚未發育,卻有種異樣的美感。

葛札恩在察覺自己的想法時一怔,不禁搖了搖頭,希文娜見狀也偏著頭睜大眼睛,露出詢問的無辜神色,那神情簡直像是葛札恩少年時期曾交往過的清純戀人。

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4

索蘭瑞恩並不是一開始就需要人陪伴才能過活,但他現在卻覺得一個人很空虛。
獃獃地坐在銀月城裡,光潔的地板、高聳氣派的建築,與略嫌空曠的廳廊。


現在的他,大概看起來很落魄、很狼狽吧。真是好笑,他沒有從敵人那裡受到一點傷,卻因為自己的朋友離開而不再作戰。知影那不死族特有的粗啞笑聲好像又在他耳邊響起,可是,為甚麼他與自己臨別前,說出那句要自己離開的話時,表情又是那麼溫柔呢?

眼前一暗,一個身影遮在索蘭瑞恩的眼前,是一個面容略有異色的血精靈。那個血精靈鬼崇地望著瑞恩,然後神秘地一笑。

「親愛的兄弟,我想,你或許會需要這個……」

瑞恩看著他彎腰將手伸到自己眼前,攤開的掌心上放著一片幽綠的水晶碎片。





這天知影的心情特別煩躁,連達爾伊拉都不敢太靠近他,只能對著路人搔首弄姿。一個穿著盔甲的人類衛士目瞪口呆地朝達爾伊拉走來,知影立刻往他身上招呼了支暗影箭,達爾伊拉也配合地甩起鞭子。

「妳收斂一點。」冷冷地,知影踩在那個人類的屍體上瞪著他的魅魔。「如果是想要戰鬥的喜悅與快感,妳很快就能嘗到。」

從塵泥沼澤又再回到阿拉希高地,是因為知影忽然很想念殘殺人類的快感,不想再在沼澤裡面對一大堆貪婪痴肥的鱷魚,和總是不識相地纏上不放的暗牙蜘蛛。他是術士,不是獵人,他渴望再聽到人類臨死的哀嚎,和倉惶逃走的恐懼。
走向激流堡,那裡窩藏了好幾個該被送到黑暗女王那兒去的卑賤人類與巨魔,知影打算這次把落錘鎮派出的所有任務清空。

一個看來眼熟的身影佇在路邊,走近一看,竟然是索蘭瑞恩。

「真巧。」瑞恩微笑。「我來解完上回與你一起組隊後留下的後續任務,看來你也是。可以一起解嗎?」

知影打量著索蘭瑞恩過於昂揚的神色與從容的笑容,無懈可擊的藉口,他想。瑞恩一定是刻意在此等待,而且才過幾天,瑞恩就從原本的消沉忽然振奮?這不合常理。

「可以。」

只是這次,他不再讓瑞恩落在他的背後走,改成與瑞恩並肩同行。達爾伊拉眨了眨她妖媚的大眼,順從知影在轉身時悄悄下達的指示,留神戒備索蘭瑞恩。





一切都很順利,看起來也正常。索蘭瑞恩沒有展露出任何耍小動作的可能,好像他從來沒有暗算知影的念頭,不過也可能是他藏得很好。但瑞恩的能力確實提升了,這段日子他應該不是一味消沉而已。

可是,有種隱隱的、說不上是哪兒不對的些微違和感。知影一向對所有活著的傢伙多所提防,對這個突然冒出的血精靈也不例外。

蒐集激流堡符印的任務,意外地冗長。當食人妖森古要他們再度去激流堡殺死那個剛剛與他們錯身而過的瓦羅卡爾中尉時,本來就已經心情不佳的知影忍不住狠狠瞪了森古一眼,強壓下對森古種下痛苦詛咒的衝動。看見這個情形,瑞恩反而心情很好地閃到一旁去偷笑。

但森古並未因此而善待他們,在他們把阿拉索符印取回後,森古又再度要他們到激流堡去,殺掉他們的王子以取得托爾貝恩符印;在他們將托爾貝恩符印取回後,森古又要他們再到激流堡的墓室去取回托卡拉爾劍……

「食人妖!」憤怒的知影踩到天台的欄杆上去,枯瘦冰冷的五指緊緊箍著森古纖細的脖子。「如果你覺得這樣很好玩的話,那我可以下回讓你再多派給冒險者們一個任務──到阿拉希高地的各地找回你的每一根斷牙!」

一旁的屠夫等人連忙出來排解,將兩人拉開。索蘭瑞恩始終笑著,站在一旁看。注意到這個的達爾伊拉悄悄地扭著腰肢向到瑞恩身旁,將她柔媚身體輕輕搭在瑞恩的身上,企圖和他說話。湊近瑞恩的達爾伊拉忽然從瑞恩身上聞到一股輕微的、但確實是她喜歡的氣味,於是收回她原本想要說的話,張大了眼睛看著索蘭瑞恩。

「噢……親愛的。」達爾伊拉非常挑逗地笑。「噢,親愛的。」

little succubuss -01

當葛札恩第一次在法陣中召喚他的魅魔,準備打敗魅魔以完成誓縛儀式時,就被他所召來的魅魔嚇了一跳。他不是沒有看過魅魔,在梣谷的冥火嶺,他早已見識過這些拿著鞭子的火辣惡魔,也記得訓練師向他慎重警告的,魅魔都是一些擅於魅惑人心的生物,千萬不可被她迷惑……只是,他從來也沒想過,他召喚來的魅魔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出現在召喚法陣中心的,是一個眨著清澈大眼、面容姣好、身段窈窕的,幼齡魅魔!葛札恩不清楚魅魔們通常要幾歲才算成年,但是,眼前的這一個,絕對是魅魔中的小朋友。

她張著驚惶的大眼睛,瑟縮地後退,並快速地四下張望,似乎想弄清楚她現在正身在何處。

「不、不是這樣的吧?」葛札恩叫喚著帳外的尼爾魯,尼爾魯不大高興地邊進帳篷來,邊嚷著「葛札恩,就算你呼救我也不會幫你的,你得要自己一個……」

「對,我知道,得自己一個人打敗魅魔,才能完成這個儀式。」葛札恩幫尼爾魯接完他沒說完的話。「可是,我是不是在召喚的程序上出了甚麼錯,才會召喚到這樣一個小鬼頭?」

那個小鬼頭現在縮到角落去,手裡緊緊握著她的鞭子,顯然還不能決定她該奪門逃走還是攻擊。
尼爾魯怔了一下後,立刻做出明快的回答:

「不,她是個魅魔,你的召喚程序沒有出錯。既然召喚出來,那你就獨立把她打敗,然後你能將她收為己用。」理清狀況的尼爾魯沒有再多作猶豫,轉身就走出帳去,留下帳蓬裡的葛札恩和幼年魅魔。

葛札恩發現這個考驗實在很難,那個幼齡魅魔的大眼睛裡已經蓄滿淚水在發抖了,而他,一個立志成為部落勇士、有強烈榮譽心的獸人,實在很難對這麼一個楚楚可憐的孩童下得了手。





「我對能把召喚和征服魅魔的方法傳授給你而感到十分高興。去吧,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當我下次再見到你的時候,希望你能真正地掌握和操控你的魅魔。」

葛札恩回到甘盧爾面前,習得了召喚魅魔的法術,聽見甘盧爾這麼說時,忽然感到一陣悲哀。
這麼小的幼女魅魔,是有甚麼難掌握和操控啊……只是想到她低落的戰鬥能力,與將來自己帶著她,簡直是年輕爸爸帶著小孩的樣子,葛札恩不禁替自己難過起來。

不過,也許她在法術的部份,還是可以發揮出一定的能力。一定是這樣的嘛,不然怎麼會召喚到一個小鬼頭魅魔呢?說不定她是魅魔中的資優兒童,才有資格被召喚。也說不定,剛剛那只是召喚法陣的莫名失誤,接下來他再使用召喚術所喚出的,會是一名擁有強大力量的成年魅魔。

於是就在甘盧爾面前,他默默地開始試演初學的召喚術。紫光圍繞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小召喚陣,他感覺到一股異樣的能量正在流動匯聚,最後,剛剛那個幼齡魅魔出現在他眼前。

甘盧爾瞪大了眼睛。

葛札恩絕望地歎了口氣。

「嗚……」沒有錯,就是剛剛的小魅魔,名字也確實是甘盧爾告訴他的真名,希文娜。只是,小希文娜並不像一般的魅魔那樣,以熱情性感的呼聲登場,而是還掛著淚扁著嘴地出現。

「嗚嗚嗚……你、你是誰?」希文娜抽泣著後退,這也難怪,剛剛他才把她撂倒在地,在她眼中,自己一定是莫名其妙把她從快樂的黏土課中突然拉到異世界的壞蛋大叔吧。

「我是你的主人。」葛札恩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既威嚴又強壯,又不會太像個壞蛋。

「嗚哇啊啊啊啊~~~~~」她哭起來了,葛札恩一時無助地望向甘盧爾,卻見到甘盧爾也不知所措地搖頭回望他。

他要的是一個幫助他戰鬥的魅魔,不是愛哭要人哄的小女娃娃!葛札恩忽然覺得自己的術士生涯非常多舛。


flesh and blood 血肉之軀 -03

知影的魅魔叫作達爾伊拉,大部份時間,知影不正眼看她,若有需要,也只以簡單的手勢下達命令。

「你和你的魅魔默契很好。」


次日,瑞恩是被知影的魅魔叫醒的。魅魔的尖長指甲輕輕劃過他的臉,讓他驚醒,瑞恩定睛一望,知影已經整裝完畢,悄沒聲息地站在房門口等他。雖然沒有約定,可是知影沒有離棄他。瑞恩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們這次走向阿拉希高地的南方,一路殺了枯木食人妖和石拳巨魔,當他們在通往薩多爾大橋的道路中央休息時,瑞恩忍不住望著魅魔,向知影攀談。

「我知道有些術士會對他們的惡魔僕從產生情感,甚至有些術士會與他們的僕從發生關係……」知影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瑞恩不由得嚥了口口水。「但是你似乎不會。」

達爾伊拉忽然放聲嬌笑,知影也露出嘲弄般的笑容。

「伊拉,過來。」這是瑞恩第一次聽到知影呼喚他的魅魔,而不是只用手勢示意。

達爾伊拉婀娜多姿地走到知影面前,屈身坐在知影身上,雙手抱著知影的頸子,豐滿的胸脯貼在知影的臉旁。知影非常自然地同時伸手扶住達爾伊拉,然後突然在她的胸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達爾伊拉性感地哀嚎一聲,身軀雖然貼在知影身上,一雙既侵略又冶豔的媚眼卻直勾勾地挑逗著瑞恩。

知影又呼哈哈地大笑起來,放開身上的魅魔,魅魔也順從地起身,仍不忘一拍自己屁股誘惑瑞恩。

「有需要的時候,我也會『善待』達爾伊拉。」知影還是一臉嘲弄,瞅著瑞恩的表情。

瑞恩愣愣地盯著達爾伊拉胸脯上那個幾乎滲血的猙獰牙印,說不出話來。





出乎瑞恩意料的,他們直直往薩多爾大橋走去,進入濕地。

「我死來就是個術士。」像在延續剛才的話題,知影顯然覺得瑞恩是個有趣的傢伙,開始向他自我介紹。「和聯盟那些軟弱的種族不同,和獸人、和你們血精靈也不同,我們被遺忘者,死來就是個術士。」

知影用沙啞的嗓音平靜地說著,經過丹莫德,卻對那裡的駐兵看也不看。似乎不是來殺人的,瑞恩心下揣度著知影的用意。

「有些人以為術士很強大,或是對神秘的惡魔學識好奇,而選擇當術士。他們不管訓練師如何對他們耳提面命,總是在惡魔面前輕易地流露出自己的天真與軟弱,這樣的人,只不過是些學習術法的人罷了。」

達爾伊拉默默地在後頭跟著,知影拉出一線不屑的笑。

「魅魔是靈魂的吞噬者,心靈的毀滅者。所有的惡魔僕從都沒有真正的忠誠可言──其實誰又有呢,哈哈。」知影粗嘎的笑聲總是特別刺耳。「我利用他們,但不相信他們;我使喚他們,也對抗著他們。所有合格的術士都該是這個樣子,而不是貪戀地躺在魅魔的胸懷中仰天露出自己脆弱的肚腹。
「他們確實是最方便、最隨身的隊友,但我不願同其他人一樣,把自己的天賦花在使他們更強大之上。這些惡魔僕從可以更強大,但他們是窩藏著對術士的怨恨受制於誓縛,且親密地跟隨在側覬覦反噬的機會的。我只相信我自己,只把天賦投資於使自己更強大上。」

知影停步回頭,深深地看了瑞恩一眼,然後作出結論。

「無論是不是血肉之軀,都應該知道這一點,然後收回對別人的希望,讓自己堅強。」

知影的雙眼隱藏在他臉上交叉的皮帶之下,但瑞恩卻覺得知影的眼神穿透自己的內心。正當瑞恩還在思索時,知影已經走上山丘,回身微笑躬身對他展示怒牙營地。

「我們到了。既然千里迢迢,我們當然應該好好招呼他們一下。」

沒多久,血的氣味瀰漫了整個怒牙營地。那當然不是知影的,因為知影身上已經沒有流動的血液。知影彎身從龍喉骸骨守衛身旁撿起幾支滾落在地的魔杖,向瑞恩說:

「好了,我的目標已經達成。而你,是不是該開始習慣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