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是殺狗者的園丁攪拌著水泥,為了砌造一座人們看了會賞心悅目的花園。也許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真正想要的工作吧? 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而過活……
不知道殺人者怎麼樣了。像他放了狗一樣地放了他的殺人者。園丁想起那天晚上,殺人者那寂寞的眼神。
殺人者,她找到答案了嗎?
回到家,園丁發現電話答錄機有留言。他按下了放音的按鈕,心裡猜想是媽媽的留言,又要替他安排哪個約會。
「好久不見,我是殺人者。」
園丁聽到留言不禁停下手上的動作。
「最近過得可好?…客套話到此就夠了。最近有空出來見面嗎?以養狗的殺人者身份,想和前殺狗者聊聊。」
就這樣。園丁的手心滲了點冷汗。
該去嗎?
從前殺過的狗一下子全都復甦,闖進他的腦海裡齜牙咧嘴翻滾嚎叫。那些暗濁的血…黏黏地沾流在他手上身上的感觸、折斷骨頭時的聲音和狗的哀鳴、撕開狗的腹腔時那股衝鼻的死亡氣味……
他恐懼地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最深刻的莫過這雙手上所感覺到的生命掙扎的力量,實實在在卻難以言喻。
該去嗎?去面對自己亟欲拋棄的過去,去面對曾經起意虐殺他的人?
園丁還僵冷著不能動彈,可是他知道他的決定。
※
這間店的音樂很吵,燈光也暗,殺人者姿態優雅地點起一枝菸,將菸盒朝他一晃,示意問他要不要抽。他搖了搖頭,殺人者把菸盒收回去。
殺人者抽菸的模樣很吸引人,他往椅背上一靠,殺人者吐出一口煙霧,與空氣中已經濃重的菸味混在一起。他著殺人者,殺人者的目光像刀一樣銳利,靜靜地切割著他。
他們很久沒有說話。
一根菸的時間過去了,殺人者終於開口。
「看起來你坐這裡很不習慣,要換個地方嗎? 」
他說好。於是上了殺人者的車。
「……計程車?」
他有點意外地看著她的車。
「嗯。這樣殺人方便。」
「……」
「上車吧,今天不會殺你的。」
他們到了郊區的山上,殺人者熟練地帶他到一個有點隱密的山崖邊,雜草長到膝上,蚊蟲亂飛,不算是個幽雅的地方。
「我常來這裡。在這附近殺完人後就順便到這裡吹風,雖然草木長得實在不漂亮,可是可以看到山下的都市。
「常常想到剛剛殺了的人就從這底下的城裡被我載上來,而我又要回到那下面去,從裡面挑個人殺了……」
殺人者的右手朝上衣口袋探去,碰到菸盒時卻遲疑了一下,又把手收回。
「很可怕的城市,對不對?」
他默默不語。
「……人,」沉靜了一段時間後,他還是開口了。「應該是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的。」
「你真的那麼想嗎? 」
「……好吧,大概吧。」
殺人者還是點起了菸。
「聽說你戒了菸。聽說你還是吃素。聽說,你現在的生活作息正常得連我小學時代都沒得比。」
他笑了。
「妳聽說好多。不過我想妳大概從小學時代就不正常作息。」
「對。」
她也笑了,翻了翻手腕看錶。他知道不早了,他的正常生活讓他的身體告訴他,現在大概也過了十二點,他累了睏了。
「不過我也真想休息了。走了? 」
「嗯。」
殺人者留戀般的再多看了一眼他們腳下的光城,兩指輕挾下唇上叨著的菸。
「我真想把這城給燒了。」
殺人者惡狠狠地說,用力把手上未熄的菸朝山坡下扔去。他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殺人者把臉轉過來,他忽然整個人如墮冰窖,那股黏膩感瞬間如植物的根般植滿了他的全身。他顫抖,努力地挪抬腳步往後退。
「妳…妳說不殺我的……」
「『今天』已經過了。」
殺人者,眼底有著冰冷的光,與深深的憎惡,有如地獄來的業火。
而殺狗者,就這麼澈底地消失了。